这是一座四面都没有窗户,终年不见阳光,用捡来的旧砖头和土坯垒起来的房子——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房子,都不如一般农户人家的牲口圈。没有防寒棚,没有挂面儿,带毛刺的旧木板和树枝垒成的参差不齐的房檐,被积年的雨水冲刷出很多洞的歪歪斜斜的墙壁,以及被老鼠肆无忌惮地挖出横七竖八孔洞的墙基和坑坑坎坎的地面,外加一扇破木板拼成的门,就凑成了这样不如牲口圈的只有八平米没有隔断的“房子”。在这样一年四季四面透风,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外面雨过天晴,屋里却依旧是黑暗潮湿的“房子”里,95岁的骆成贵足足生活了二十年。从二十年前他上山捡柴跌断了一条腿,不能再帮衬干农活开始,就被孙子骆辉把他从院子里的下屋挪到了院子对面二十米的这个土屋里。让骆成贵颇感安慰的是,骆辉总算是还能够记得给他送饭,虽然冷一口、热一口的不能按时,咸一口、淡一口的不能可口。虽然孙子骆辉住的土坯院落成了他的禁地——虽然这禁地是他当年省吃俭用、起早贪黑建成的,是他全部的财产。不管怎样,总算是可以坐在土屋门前眼巴巴地望着,也可以感到些许的安慰。因为这个世界上总算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存在,虽然这个人极度地鄙视和厌恶他。广告衫
十五年前,当地政府实行惠民政策,优待80岁以上高龄老人,每月补贴100元。从那时起,骆成贵每月十号必须做的事情就是拄着一根布满树疖子的老榆木枝桠做成的拐杖到镇政府领取高龄补贴,然后规规矩矩地在孙子的土坯院外把钱小心翼翼地递到骆辉因为干农活而老茧纵横的粗糙黑手里。一个月中也只有这一刻,他才能看见孙子隐藏着轻蔑、厌恶,甚至是仇恨的似笑非笑的脸。其他时间,骆成贵要么坐在破木板拼成的木门前,睁着浑浊的老眼呆呆地看着土屋对面的院落和院落里那个从小就恨他、憎恶他的孙子;要么躺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板和砖头搭起的床上,望着头顶为了防雨张开的黑黄的塑料布。他的妻子死了,他的儿子死了,他的同龄人几乎都死了,他曾经的辉煌和荣誉也死了,而他还顽强地活着。因为他固执地认为历史欠他一个公道,中华民族欠他一个公道,他固执地等待这个公道,所以固执地活着,像蝼蚁一样卑微、心酸、痛苦地固执地活着。广告衫
他不怨孙子对他的憎恨和鄙视,是他这个国民党老兵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从小就成为黑五类狗崽子,成为被欺负和唾弃的对象,以至于孙子从小就生活在自卑和黑暗的泥潭里,自暴自弃、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没有机会读书,一生贫困潦倒,甚至都没有娶上媳妇,更没有个像样的家。广告衫